《呼吸》短评

《呼吸》短评（含剧透）

仔细想想，得以存在便是一个奇迹，能够思考就是一件乐事。我觉得我有权告诉你这一点，因为在刻下这些文字的同时，我就是这样想的。

读书日幸运地拿到了幻协赠送的《呼吸》，读完后涌出了很多奇妙的感觉。

第一次听说Ted Chiang还是通过《你一生的故事》，当时就被他理性、充满哲思的风格所折服Orz。Ted Chiang的科幻，更像是诗人、哲人的科幻。他的科幻，或许没有极致的想象，或许没有极致的硬度，但这却不妨碍带给你无尽的思考。虽然他的那套决定论、时间闭环论不被一些人认同，但是在作品里，思考本身无疑是美丽的。

就《呼吸》本篇而言，我想在这里写下一些感触。

初读时，我以为姜在用叙述性诡计，会更换的肺，莫不是肺泡在讲故事？后来知道，这篇故事所写的，是一个更宏大的宇宙，一个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生命体，一个金属基生命体 （赛博坦星人） 。看到这，我想起了大刘笔下的地核生物。同样是金属基的生命体，同样想探究这个宇宙的秘密，不同的是，大刘侧重描写了新世界本身的原理，而姜则将重点放到了新生命体本身的思考上来。这也就是两种不同风格的魅力，一个让你对作者的想象拍案叫绝，另一个则让你沉浸在作者的思考中意犹未尽。

姜笔下的生命体，通过自己的努力，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秘密。这个世界曾经流传着被大多数人认可的说法：“空气就是生命之源”。然而为了探究生命的根本之谜——意识是如何存在的，生命体解剖了自己的大脑，并惊奇的发现：驱动自己身体引擎的是那看不见的气流。大脑的最深处是一张挂着细密叶片的的格子网，所有个体的意识被编码成不断改变方向并驱动叶片的气流。空气作为思维的媒介，将记忆记录下来。当人失去空气的时候，气流停止，编码结束，意识不复存在，死亡也就随之而来。

这种生存方式真正所依赖的并不是表面上的空气。因为生命的整个过程并不会消耗空气，宇宙中的空气总量始终保持恒定。气压才是真正的生命之源，不同压力达到平衡的趋势产生了动力，才驱动了空气从稠密流向稀薄，驱动了每一台机器的运转，驱动了每一个人思维和活动的产生。

而气压并不是无穷无尽的：这个由铬墙形成的穹顶所笼罩的世界宛如一个密室，所有气体的来源来自深埋地下的“世界之肺”，人们用过的空气在密室中积累，直至有一天，宇宙各处的压力达到平衡，气压消失，空气不再流动，人们被无穷的静止的空气所包围，却无法获得能量，文明也就此终结。

“宇宙的开端仿佛是深吸一口气，然后屏住了呼吸。”

这孤独的真相让人怜惜，世界之肺的另一端究竟是什么？为什么他们会被铬永远笼罩？在怜惜他们的同时，转念一想，这种怜惜，又何尝不是我们自己的呢？在这个宇宙中，我们甚至都做不到窥探生命的秘密。从出生到死亡，机械式的重复构成了人类文明的发展。仰望星空是我们的本能，但在这片浩瀚的黑幕中，我们始终无法逃离相对论的咒语。不能自由探索的宇宙，一生也无法到达的距离，这片世界又与铬层有何不同。也许有一天，我们也能像他们一样解开生命的谜语。但那时，恐怕也只是提前知道了既定的结局。

越思考孤独的真相，我们就越会发觉真相的残酷。在这无尽的痛苦中，生命体怀着乐观的心态，说出了我们的思想该何去何从。

“仔细想想，得以存在便是一个奇迹，能够思考就是一件乐事。我觉得我有权告诉你这一点，
因为在刻下这些文字的同时，我就是这样想的。”

是的，就像生命体所言。即使一座宇宙的寿命可以预测出来，宇宙中生命的多样性却无法统计。我们盖起的建筑，我们创作的美术、音乐和诗句，我们各自的生命：没有一个可以预测，因为这些都不是必然的。我们的宇宙在滑向平衡点的过程中也许只能静静地呼气，而它繁衍出我们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却是个奇迹，只有诞生了你们的宇宙才能与之媲美。 热寂也许是必然，万物终会结束，但在热寂的过程中，生命绽放了无可比拟的美丽。存在即是合理，存在即是过程，每一个生命，都是宇宙不可或缺的部分。

不要想着如何阻止结局发生，因为走向结局，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啊 :）